Bruein.

一切皆流 无物常驻.

[SSHP] 深湖 17

——

  去找邓布利多。

  哈利不知道斯内普向他说这话时会想起些什么,虽然不少人已经被恒久定格在功勋墙上,将来也不会再有改变。要接受、遗忘无法改变之事,人人都这么说、这么做,但至少他自己还没能忘记天文台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斯内普向邓布利多发出了索命咒。

  麦格领着他穿过城堡走廊,窗边有不少高年级学生捧着书,战后经济凋敝,连古灵阁也在裁员,在NEWTs考试取得高分看上去能让他们将来顺利就业,但实际上的境况,谁也无法得知。年纪小的,却还不大担心,不管明天怎么样,眼前紧要的只有玩闹。

  麦格走得很快,她是校长了,有很多事情要忙。哈利跟在她身后,还像个学生。

  没有记者,没有镜头,也没有为战时过世孩子而冲上来质问的成年巫师。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否看上去很凶,一些低年级学生陆续跑过来,跟在他身后,群议的声音不高,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地跟着。

  “那是哈利-波特吗?”孩子们说。

  对——,哈利在心里回答。

  “真酷,那就是救世主吗?”他们说。

  我不是——,哈利想,科林两兄弟可比现在这些孩子大胆许多。

  麦格回身把那些孩子赶走。“孩子们,回去上课,不要让我扣分。” 她推了推眼镜。

  “没关系,麦格教授。” 哈利抬手扫着头发说,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知所措。

  学生们跑上楼梯,楼梯移动前,他们嘻笑着,给救世主放了个烟花,燃到最后,一张哈利-波特的肖像画黏在半空,笑容撑开,咧得太夸张,因此怪诞,像一滩加工失败的笑脸糖果。

  “Oh,kids. ” 麦格喃喃地摇头。

  他们停在校长室。

  纳威已在狮鹫雕像前等着,气喘吁吁,抱着一盆草药,他和哈利打招呼,又转头看了眼麦格,“校...校长,我听海格说他从山上看见哈利进了城堡,我有一件事想和哈利说,不...不用多长时间,我保证不会耽误你们。”

  不怎么从容,只三年时间,还没适应从师生转变为同事。城堡高墙外的世界再如何变化,墙内也仍有它自己的秩序,人和事都慢慢地走着。

  麦格皱眉看着纳威,纳威在审视下直了直身,她才略点头,跟哈利说:“关于西...斯内普的事,我在唱唱反调上看见了,Mr.Potter,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们都可以帮忙。”

  话说得很快,且坚决,几乎没有停顿。

  “谢谢,教授,唱唱反调?”哈利有点讶异于麦格教授会选读这类娱乐性质更重的杂志。

  “洛夫古德小姐写的文章看上去比《预言家日报》着调。口令是Emeric Switch,下次再见,波特先生。”  

  麦格走远后,纳威对哈利说:“卢娜现在是唱唱反调的主编,你知道吗?Um,你应该知道....吧?你这几年很忙。”

  “Hey,每一封信,我都有看。”哈利说。

  纳威笑时露出牙齿,“还是那句话,你真不应该错过今年圣诞。”

  “不过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纳威低头抚弄了下盆栽中的紫黑色花朵,“它很漂亮,不是吗?你前不久寄过来的那袋魔药材料标本,我只辨认出了其中一种材料的产地,那是被引种到中国栽培的颠茄,产地应该在中国南部,有很好的镇痛效果,通常也被用作迷幻药剂的原料。你看,这盆是颠茄原来的模样。”

  哈利仔细观察了会儿,死体标本和盆栽里的活体看上去差异大,因此以他这样的外行,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这个案件已经被转交给西莫处理,无论如何,谢谢你,纳威。” 哈利说。

  纳威愣愣地问,“为什么案件被转给了西莫?“ 才问出声,却又似乎明白。

  魔法部作出的停职公告并没有对外界公开,现在极少人知道哈利已被停职。

  哈利笑了笑,回避纳威的问题,只说:“我迟些时候写信把这个线索告诉西莫。听麦格教授说,等明年春天,你就是正式的格兰芬多院长了,到时我们一定要庆祝,隆巴顿院长。”

  有一瞬间,仅因为短浅的打趣,他们以为自己还在读书时候。随同校长室门梯旋转上升时,哈利看着身穿巫师袍的纳威在走廊转角消失。


  . 


  哈利喝了些提神剂,但他不知道喝了多少。

  “你看上去不怎么好,哈利。”邓布利多说。

  哈利擦干净眼镜片,重新戴上,看清楚画像里的老校长,顿了顿,岔开了话,说:“它看上去很干净。”

  “你是指画框吗?海格有空时会来打扫,可惜我现在不能再送些糖果以作感谢。”

  “哦。”

  老人腿上盖着毛毯,摇椅很平稳,他等着哈利开口说话。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敲打画板,大声说:“小子!不要打扰我们的退休生活!”

  其他已故者因午憩被吵醒,相继地,也在画像里嘟嘟囔囔了。别吵,菲尼亚斯,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搬出去,他们说。

  “靠近些,哈利,这样我才能听到你说话,”邓布利多指着自己的耳朵说:“在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听人说话更费劲了。”

  哈利向前几步,走到窗边,一边是落雪的世界,一边是画像的世界。他挨着画框,声音有意抬高了,暴露出来即被三言两语的闲聊淹没。校长室,不大不小的地界,装载了历代已故者,吵吵嚷嚷地几百年,骇人的战争既已过去,便依旧吵吵嚷嚷。

  “斯内普,我是说,斯内普教授,”哈利停顿了下,看看窗外,又看看老校长,继续说:“你知道吗?他进了阿兹卡班,我想保释他出来。”

  “你知道这件事吗?”哈利重复,唯恐邓布利多听不见。

  他留心邓布利多那种平静,和此前路过的黑湖那样,平静在冬日里延展,无波无澜,没有人得知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邓布利多将手指蜷曲,搁在膝盖上,“我知道。哈利,你过来是想问什么?”

  “这场审判,我有多少胜算?”

  “说说吧,哈利,你自己觉得呢?你已经听我说过太多的话。

  哈利一下下摩挲着衣袋里的魔杖。

  “我自己作的预判又怎么能作数?我对这场审判所有的良性预想都只能建立在威森加摩能公平对待受审者的基础上。”他说。

  话中有话。邓布利多轻叹,“我很抱歉在我死后,即便伏地魔已经成为过去,你也依然觉得魔法部和威森加摩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改变。”

  “教授,为什么你觉得抱歉?”

  “哈利,我希望你们都会有很好的未来,而不是在一场玩弄权术的轮回把戏里。”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

  他取下眼镜,看不清,视线移到窗外,白茫茫的景象压过来,把脑子里上涌的许多想法淹没,哈利因此能把话很顺遂地说下去。

  “威森加摩要改组了,赫敏把改组后的名单给了我,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折中派,折中派——现在这个时代的政治名词,既维护纯血巫师,也安抚麻瓜出身的巫师,两边都讨好。但明年一月才会完成改组,在此之前,我仍要面对三年前审判马尔福的同一批人,大多数是战争后临时选任的审判员,你应该也知道,战后不久,为了稳定,这些审判员曾竭力站在麻瓜出身的巫师那边,这并非不好,只是......有时候,一些人会因为这种极度安抚而被误判。”

  邓布利多的声音太和缓,有时在画像里也像死了。“是啊,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哈利听见他说,“有些人承受了与他们行为不相称的惩罚。”

  邓布利多叹了声气,他抬起手,撑着脑袋,“哈利,你瞧,我已经是一副画像了,我的证词因此曾经在法庭上被审判员委婉地提示不足以采信。这次庭审,我不会再参与任何作证。

  哈利捉紧魔杖,一阵焦躁侵袭了他全身。他扭了扭脖子,像要通过这种无意义的动作砍断翻涌的情绪,“那么斯内普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找你?先生,是斯内普教授让我来找你。”

  “我不认为西弗勒斯是让你来找我帮忙为他在法庭上作证。”

  “够了,”哈利轻声说:“不要再打哑谜。”

  “你在折磨一个已经去世的老校长。”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嘲讽他。

  哈利僵硬着脸,身体凝滞地插立在校长室的地板上。他为什么要听从斯内普的话?他有时甚至分不清楚邓布利多到底在死后的世界,还是在画像的世界?如果死亡只是另一场更伟大的冒险,那么已度过一世纪风雨的老人就不应该被困在画像里。画像里会含有一丝灵魂吗?或纯然只是记忆。折磨——,确实是。他耻笑自己,直到现在也依然寻求邓布利多的庇佑。

  “我会向一些老朋友说明白那几年西弗勒斯为凤凰社做过的事,他们因在战时避居,顺利地活了下来,战后则被邀请入职威森加摩,也许他们还能被劝说。”邓布利多说。

  他摆摆手,截断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要说出口的冷言冷语。“按照规定,只有不参与庭审,才能和审判员有私下往来。你没向我说打算怎么说服审判员,是已经想好了吗?哈利,无论如何,这事关西弗勒斯自己,你需要和他一起商量,你不能把这视为你一个人的责任。”

  哈利像被雪光刺激了双眼,擦了几下,说:“我有和斯内普教授交谈,保释的听证会之前,我会和他全部说清楚。但我担心他会自己谋划逃跑,断绝将来正常生活在巫师世界的机会,我知道魔法、霍格沃兹对我、他——,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哈利又戴上了眼镜,人和事都看得清楚明白。邓布利多的精神不太好,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脸上的笑漂浮着,哈利把窗拢紧,阻隔住从禁林、黑湖、草地一路而来的冷风。

  “这很好,好好跟他说清楚吧,那么无论将来怎么样,才不会有太大的追悔和遗恨。哈利,西弗勒斯让你来找我,我想,他是以为我能带给你一些安慰。空泛的大道理、漂亮谎言,但总有蠢人会相信,第一个摇旗助威的是波特先生,他从前这样说过。”邓布利多笑得深了,眼睛在月牙镜片下眯成一条缝。

  “也许他会以言语和行为欺骗你,使你认为他只愿意一个人面对这些遗留到战后的问题。别被他骗了,哈利,记住,他也会骗你,以恶言、喝骂和冷嘲,尽管有时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哈利把话听进去,他知道,且希望知道得不算太晚。他放任自己直视老校长,想问有没有怪过他十几岁时年轻冲动,什么都不知道,莽莽撞撞地添麻烦,有没有怪斯内普真的在那天晚上结束了他的生命。

  邓布利多脑袋低垂,几秒钟无声地过去,时间或长或短,一旦过去,则一概不会回头。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与才逾四十的中年人在他眼里都还是小小的孩子。

  “我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一句没来由的话,邓布利多喃喃地说。

  “你尽力了。做过太多事情的人,才会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朦朦胧胧地,哈利以为这句话是邓布利多曾经向他说过的话,在忏悔的梦,或在国王十字火车站台,也许是他自己曾假装过邓布利多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哈利和邓布利多告别,关上了校长室的门。

  霍格沃兹的雪下得大,隔着冷窗,都像要淹没进来,不过老校长背对着落雪的世界,他是看不见的,大概不会为这场大雪担忧。他笑着午睡,在百年不变的吵闹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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